辛胜离秦已数月,还未传回消息,子婴虽急但并不为其担忧。当年远秦苦阱赵人不少,辛胜尚且安稳坐之,如今子婴只当辛胜暗自筹划便可。
韩地之秦徒有张良亲自思虑对敌计策,敌将戚腮为平庸之辈,王翳有能力然不高,受制于戚腮,墨楚心思又不在交战上,秦徒对付起来绰绰有余。
楚与越交战,误了农时,早已民怨四起。天下越人与其迂回为战,不胜不败,然田间亦无人耕种,本该丰收的南方,因战而荒。
偌大的九江国成了僵持之地,遍野的尸体被漫天荒草覆盖。
秦地早麦已长,待其成熟后数月便可再种下一茬,只需忍耐遍布田间的马粪味,此年未必不是丰年。
巴蜀地无战事本就安逸,陈豨等人从西域夺来的奇物,被巴蜀人大肆种植,乐得享受,无心于纷争之事。
朝中无需子婴费心,早朝时只管听陈平,陆贾等人硬着头皮憋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,全当不枉费朝臣起早一趟。
臣民大享久未有过的安宁,心念子婴之恩,不少人心底却是感激项羽。
若非是项羽重新将天下四散,又不断得罪诸多强国,秦国不会关内安然。
项羽又不喜旧国王室,新王不少未有祖上传承,远不如旧六国般恨秦。
早朝之时,不少大臣盛赞当今局势,声称此局只需持续两三年,大秦继而再出关,便可如当年始皇般。
子婴回之一笑,只言局势易变,不可大意。心中比任何人都期盼可惜东出,却有不想待到两三年后。
莫负仍是缠着薄夫人,辛追自从父亲走后亦留于宫中,胡夫人肚子渐鼓,行动不便,正好乐得与五六岁的小姑娘闲谈,已解烦心。
“夫人日后诞子可是秦国新君?”辛追坐于榻上,笑问一旁手捂肚子的胡夫人。
“夫人乃是胡人,生子当不可为君。”
胡夫人摸着辛追的总角笑道,并未因此失落,一旁侍奉的宫女却有些为此不值。
“立长不立幼,自古皆然。说来,王后并无子嗣,立后过早”宫女忍不住说道。
宫法不严,不久她们便可离宫归家,不必老死宫中,说起某些话亦大胆起来。
“休得胡言!”胡夫人请斥。
宫女齐齐跪地称错,“夫人请责罚。”
“下去。”未等胡夫人开口,辛追学着昔日子婴的模样呵斥。
宫女以此为令,起身快步溜出,惹得胡夫人一阵轻笑。此笑仁慈中带着匈奴女子的几分豪气。
辛追自得一笑,更凑近胡夫人一分,“传言秦王曾攻翟地不克,夫人可逃回北地,离去如何又归来?秦王如此之弱,胡夫人当不喜才是。”
“王上自知不敌冒顿,尚敢为战,绝非寻常君主可比。”胡夫人回忆往事,轻咧嘴角,并未告知子婴以国换人之事,免得小姑娘胡想乱想。
“秦王竟亦此般鲁莽?”辛追惊得不轻,“臣女还以为秦王处处算计,绝无此事。”
见辛追如此,胡夫人不免一阵得意。几位夫人中,她看似最不得子婴之喜,但仅凭此一点,她便不觉输于任何人。
子婴与一凶狠男子将耳朵撤离宫门,小心翼翼远离至一旁。
“哈哈...看来家妹亦觉秦王非是本天子敌手。”凶狠男子张狂笑道,与昔日想必却已是有些收敛。
“少废话,可听夫人之声,单于当可安心,即日起速归于大漠为上。”子婴催促着面前男子。
翟地重归秦后,任敖便为上郡郡守,不久前派人将一自称左贤王旧交的匈奴人送至咸阳。子婴思友心切,连忙召见,未料到竟是冒顿本人。
“秦王便如此无情?本天子兄弟皆亡,又逢战败,世上仅有一亲眷,秦王岂能急于驱赶?”冒顿苦笑道。
“兄弟皆为单于所杀,夫人欲杀单于而后快。”子婴轻瞥冒顿,“单于该庆幸上郡郡守善待非秦之民,若换旁人,单于未至咸阳便已身死。夫人身有孕,若见单于,身恐有失,不见为妙。”
“若秦人动兵,本天子自可逃生,一如...当年般。”冒顿笑着盘腿坐于地上,面色渐渐黯沉,目视北方,“若非头曼欲杀本天子,送往月氏为质后,便发兵月氏,立旁人为后,本天子岂会如此杀戮?皆败头曼所赐!一骑从月氏归头曼城,真非易事。”
子婴静看冒顿叹息,从其凶狠的面庞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无助。
“唉,罢了。本天子非是南地懦者,杀了便是杀了!家妹若欲报仇,秦王大可出兵北上。今樱花国天子必要见家妹。”
冒顿猛站起身,径直走向虚怜媞居所,子婴挺身拦至其身前。
“有何可忧?”冒顿皱眉欲怒,“匈奴女子可于马背之上诞子,此番定无大碍。”
“非是匈奴而是大秦夫人,无需以匈奴之气行事。”子婴正色道,语气决绝,不给冒顿任何余地。
两位君主四目交锋半晌,未有人落下风。冒顿瞪目半晌,自觉无聊,率先看向别处。
“不见便不见。”冒顿悲凉一叹,“此番不见,日后恐怕再无时日相见。”
“单于若犯边,寡人他日可带夫人杀入王庭,自可相见。”子婴回道。
“哼,本天子无心于此。”冒顿冷哼道,“已败于韩信,方知南下有不若于李牧之能人。左贤王身死,本天子伤了元气,久年来当无心南下,自然若有南下掠夺之兵,非是本天子可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