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的人最初看是很陌生的,陆浅颂从比他矮一头长到比他高一头,样貌上变化没有多大,气质上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,和温朝安记忆中那个送他甜筒吃的好心人相去甚远,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,毕竟,这是他和爷爷聊天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人。
温朝安来不及对细节信息做更多的处理,因为陆浅颂站的很近,两人相距不到一米,温朝安甚至有种他能闻见自己汗味的感觉。
他赶紧向后退开了一大步。
陆浅颂愣了愣,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,侧头笑了一下:“我吓到你了?”
温朝安定了定神,连忙摇头:“没有的。”
他轻轻扯了扯自己肩头的衣服,小声说:“我刚刚出太多汗了。”
陆浅颂觉得好笑,他“嗯”了一声,语气轻巧熟络,给温朝安留够适度放松的空间:“没吓到就行。”
他仔细看了看温朝安。
温朝安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偏杏眼,但眼角和眼尾都没有一般的那么长,偏圆一些,垂着眼向下看的时候不怎么独特,可一旦是往上看,就显得眼睛很大,反光就尤其有神,很乖很水灵的样子。
他五官都属于顺眼的一类,配着这双眼睛,看什么都很专注,有种孩子气的执着,像……
陆浅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——这不就完全和他养过的小灰兔一个样嘛。
温朝安被盯着会十分紧张,而且他偷偷写过陆浅颂的名字,做贼心虚,有种被看穿的错觉,他生怕眼前的人有读心术,便连想都不敢想了,问道:“你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
陆浅颂这才回神儿,说:“我看你好像迷路了,是在找什么地方吗?”
原来是这样。
他真是个好人啊。
温朝安这么想。
“嗯,也不是吧,”陆浅颂不等他回话,又说,“其实我是跟踪你的。”
他眨了下眼睛,一笑弯成两个小月牙:“同学,咱们——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
是被认出来了?
温朝安张了张嘴,想说话,可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响了。
他像见了救星似的,眼睛都亮了,飞快地说:“那个,不好意思,我接个电话。”
显示是周茸,说话的是于东子:“哥,你到了吗?”
“嗯,我到了。你们在哪?”
“我们在……”于东子问旁边的人,“智慧之光,咱们这是几楼来着?”
“东子,手机给我,”手机里传出刘天桁的声音,“喂,朝安,你在哪?我现在过去找你。”
“我在……”温朝安迟疑了一下,看见陆浅颂指了指旁边滚动着红字的大屏幕,感激地一点头,说,“我在门诊楼里面,一进来有个电子屏幕,右手边的……额,电子屏幕,你直接来电子屏幕旁边就行。”
“门诊楼电子屏是吧?你等着,我马上到。”
温朝安挂了电话,对陆浅颂说了“谢谢”。
两人移步到屏幕底下站着。
这么一会,温朝安已经没有先前满头大汗的样子了,不过衣服上的汗变得湿冷,医院里空调冷风一吹,他便感到鼻子一痒,偏头打了个喷嚏。
陆浅颂抬头看了一眼,说:“那好像有个风口,来,你往这边站一点。”
三十秒内,这是温朝安说的第二个“谢谢”。
陆浅颂好笑地看着他:“你都说过一遍了。”
温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正要说话,被来人打断了。
“朝安!”
刘天桁走过来,对陆浅颂的在场感到意外,但没多问,他和温朝安说:“我和东子刚没注意看手机,等一会了吧。”
“就几分钟而已,我刚好降降温,”见到熟人,温朝安就放松了些,讲话也自如多了,“茸茸他没事吧?”
“没什么事,我们过去汇合。”
周茸没能接电话是有原因的。
他浪了自己一条腿,大半夜被扛进医院挂急诊,当时他身边跟了几个小伙子,都是十来岁年轻样貌,医生还以为他们是混的,看着半身血,哆哆嗦嗦差点报了警。
说来委屈,这其实和周茸没什么关系。
他原是出来吃顿饭,狭路相逢,碰上了顾余岳的小跟班,那小跟班是其他学校的,跟周茸没什么过节,也是为了巴结顾余岳才过来挑事儿。
挑事儿倒不是直接就打起来了,就一个小屁孩子拽不叽叽地过来放狠话示威,幼稚得像个没落胎毛的小雏鸡。
小雏鸡的行为引不起周茸他们的兴趣,和他顾老大一样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家伙,觉得没面子极了,情急之下竟然打翻了东子的鸡翅,一整盘反翻在了地上。
东子恼了,两相碰撞,不知谁踹倒了地上的空酒瓶,东子脚下瓣蒜,和小雏鸡扑到了一起,翻了桌子,那桌子架子不牢实,撑不住两个人,轰然倒塌,桌腿的支架绊了周茸,他没及时抽出腿来,生生被东子、小雏鸡还有那破桌子窝了一下,伤筋动骨。
伤筋是真,骨头倒还好,只是腿上被支架拉了道口子,这皮开肉绽的,洗伤口就疼得周茸说不出话来。
温朝安见到周茸的时候,他腿上包着纱布,坐在轮椅上,脸色臭得要命。
于东子就晃着他的轮椅,哄婴儿一样,往前一段又往后一段地摇着。